被弒國君的臨崩絕筆

南北朝的北魏，是鮮卑拓跋氏建立的王朝。魏孝文帝拓跋宏時將都城由平城（今山西大同）南遷洛陽，並大力推動漢化，將拓跋也改姓爲“元”。北魏尊奉佛教，大同雲岡、洛陽龍門石窟均爲當時開鑿。

孝文帝遷都洛陽未久，33歲英年早逝，其子宣武帝也在33歲死去，虛齡6歲的孝明帝元詡登基，其母胡太后秉政掌權。太后“性聰悟，多才藝”，但“淫亂肆情”色心甚重，漸致“維恩不立”。元詡十八九歲時與太后矛盾與日俱增，就想借盤踞太原的羯胡軍閥爾朱榮奪回權力，太后“嬖倖”者聞訊，密謀下毒“鴆帝”，元詡“暴殂”而死。爾朱榮則“兵發晉陽”，很快佔領洛陽，將太后及所立幼主裝進竹籠沉入黃河，擁立孝文帝侄子元子攸爲孝莊帝。不久，再以“祭天”名義集結“百官”，而令“胡騎”突然“圍之”，一口氣殘殺“二千餘人”。爾朱榮又立其女爲莊帝皇后，自己受封“太原王”返回晉陽“遙制朝政”。

孝莊帝“風神秀慧”，是位聰明能幹且有勇力的天子。對屢屢發號施令、飛揚跋扈的爾朱榮日益憤懣，“怏怏不以萬乘爲樂”，就動了剪除之念。登基3年後，爾朱榮來到洛陽，莊帝決心下手，聲言寧可彷彿“高貴鄉公”冒險一死，也不願再當傀儡苟活。故假傳皇后生子請其入賀，權傾朝野的爾朱榮自認無官員敢於害己，走近“御榻”時猝不及防，不料被莊帝一刀“手刃”，隨從護衛“亦爲伏兵所殺”。但莊帝此舉卻引起爾朱榮家族的激烈反抗，爾朱榮侄子爾朱兆迅即率軍直撲洛陽，在晉東南與爾朱世隆會合，徐州刺史爾朱仲遠也起兵發難，莊帝終被擒獲。當時學人楊炫之所撰《洛陽伽藍記》中稱：洛陽北的黃河一向“奔急”，莊帝起初認爲，爾朱兆等縱然攻來，缺少“舟楫”也難渡河。誰知那天卻特別“水淺”，“不沒馬腹”，軍士“憑流”可過，莊帝未及調兵已蒙“此難”。被囚後關在洛陽永寧寺“寺門樓上”，嚴冬酷冷“帝患寒”，向爾朱兆求條“頭巾”竟然“不與”。繼又被押回太原，縊殺於三級寺。《洛陽伽藍記》記錄了莊帝這首死前的自挽絕筆《臨崩詩》。

權去生道促，（失卻了王權驟然間已是生路渺茫），

憂來死路長。（愁緒紛擾的死亡旅程悠遠漫長）。

懷恨出國門，（懷揣着不盡的憾恨走出京師），

含悲入鬼鄉。（飽含着滿腔的悲涼步入鬼蜮之鄉）。

隧門一時閉，（沉甸甸的墓門一朝關閉），

幽庭豈復光？（陰森的地府哪還有重生的微光）？

思鳥吟青松，（揪心的鳥鳴猶在青翠的松林啼囀），哀風吹白楊。（哀嚎的狂風噬咬着繚亂的白楊）。

昔來聞死苦，（早聞知性命殞滅的無邊苦楚），

何言身自當？（輪到了自己又如何訴說此刻的悽愴）？

據載，莊帝死前“禮佛”許願，只祈來世“不爲國王”。太原三級寺舊址何在今已不詳，而這位享壽僅僅24歲的短命天子的故事卻實在令人惻然。

張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