＂吃瓜與爬瓜＂

《老圃蔬香》 老 圃

《老圃蔬香》 老 圃

老 圃

直到現在，我才把燒瓜和勺瓜看成是一種東西。在此之前的幾十年裏，我一直認爲燒瓜是燒瓜，勺瓜是勺瓜，兩種瓜互不相干。

兒時，鄉下都種瓜。村裏根據村民居住的分佈區域分成四個生產小隊，我們家屬於一生產隊，在村子南頭，再往北依次是二生產隊、三生產隊和四生產隊。每個生產隊都種瓜，得了瓜都歸生產隊所有。瓜的種類只有燒瓜、西瓜、甜瓜和麪瓜四種，西瓜、甜瓜和麪瓜是要花錢買的，燒瓜平常些，產量也比較高，所以到了收穫的季節，隊裏總要分一些燒瓜給社員們吃，其餘的則由社員們推着獨輪車，走街串巷吆喝着賣。分到家裏的瓜畢竟有限，很快就吃沒了，孩子們看見賣瓜的過來，常常要跟着走出挺遠的一段路，一來看熱鬧，二來沒錢買，過過眼癮而已。

老家的方言裏，稱“燒瓜”爲“勺瓜”——老勺瓜。燒瓜的瓜秧和甜瓜、面瓜的秧子差不多，都開着黃色的小花。外行人只有在長出小瓜時，才能辨認出來這是什麼瓜，可瓜把式在瓜秧剛剛破土時，舉着兩瓣橢圓形的嫩葉，就能一眼分辨出來。那年月，當個瓜把式可吃香了，一到開春，十里八村到處都有人請。

燒瓜產量高，也有它的好處——可以“從小吃到老”。小瓜長到巴掌大時就可以吃了，又甜、又鮮、又脆，西瓜、甜瓜和麪瓜則不然，只要不熟就沒法兒吃，只是好看罷了。怪不得村裏人把沒熟的小瓜叫成“生瓜蛋子”。老了的燒瓜會有點兒酸，肚子里長滿了籽，將籽和瓤取出，把籽擠乾淨，連瓤和裏面的汁一起吃，也是酸中帶甜。數伏天的晚上，如果能坐在院子裏吃燒瓜，別提多爽了。

偷瓜是鄉下孩子的一大樂事兒，幾乎村子裏的所有小孩都參與過這個活動。但原來不叫偷瓜，叫“爬瓜”，因爲瓜地裏的瓜秧很矮，小孩子別說站着，就是蹲着，也依然藏不住身子，會被瓜把式發現，所以只能趴在地上匍匐前行，還要注意避免弄出聲響。瓜把式都會養一條大狗，大狗的耳朵非常靈，稍微有點小動靜都能聽到。由於瓜地四周很少再種低矮的作物，只在某一邊種玉米或高粱，孩子們往往會選擇從玉米地或者高粱地接近瓜園，觀察一會兒，待瓜把式在瓜棚裏乘涼或是午睡，狗也在瓜棚外邊打盹時，慢慢爬進瓜地，也不管生熟，只管撿大的摘。行動時，瓜秧簌簌作響，聲音雖然很小，還是被機敏的大狗聽到了，它豎起兩隻大耳朵，“汪汪汪”地大叫，朝着發出聲響的地方撲過來。孩子們一見這場景，早都嚇得跑開了，瓜把式也從瓜棚中追出來，邊追邊大聲喊着：“兔崽子們，把瓜撂下，打折你們的狗腿……”聰明的孩子總會選擇離瓜棚遠一些的地方下手，等到大狗和瓜把式發現後追出來，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。膽子大些的孩子抱着一兩個小瓜跑，膽小的早就把瓜扔了，只顧跑路。還有人常常跑不利落，被瓜秧絆倒，弄得胳膊上、腿上到處是傷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瓜把式們並沒有真想去追，只是嚇唬嚇唬了事，因爲爬瓜也曾是他兒時的一大樂事。所以他只在那裏使勁跺腳，大聲咋呼，並不往前追，而是在開心地看笑話呢！等跑到沒人處，大家聚在一塊，每人分上一兩塊小燒瓜，用沾滿泥土的小手抹吧抹吧，咔嚓咔嚓吃起來，邊吃邊敘述着剛纔驚險的一幕。突然，有人“呸、呸”地啐了起來，“苦的、苦的！”這瓜肯定是陰天掐的尖，又被露水打了，所以結的瓜是苦的，吃不得。

吃完瓜，玩夠了，纔看到自己籃子裏的野菜只有一點，回家沒法交差，趕快又去打野菜。到天黑時打不滿一籃子野菜，是不敢進家門的，怕回家不讓吃飯，小屁股上會挨兩巴掌……經常到了家門口，看到籃子裏的野菜還是不夠多，趕緊用小手把野菜弄蓬鬆點，企圖矇混過關。但孩子們的這些小把戲，怎能瞞得過大人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