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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位野生動物保護人,與"高原精靈"的親密邂逅

新華社西寧8月15日電題:與“高原精靈”的親密邂逅——三位野生動物保護人員的故事

與"高原精靈"的親密邂逅  三位野生動物保護人

新華社記者

熾烈的陽光,爲青藏高原褪去了冰冷的“外衣”。在這個世界上高海拔地區生物多樣性最集中的區域,野生動物顯得異常活躍。

共享一片草原的高原人,與這些精靈之間會有怎樣的親密邂逅?這裏記錄了三位身份不同的人,“意外地”融入野生動物的生活裏,體驗它們的“苦”與“樂”。

普氏原羚的“守護神”

在青海湖畔的草灘上,一隻體態略顯臃腫的普氏原羚慢悠悠地來回跑動。懷胎六月,分娩的日子終於到了。

作爲青海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的一員,吳永林用望遠鏡觀察着這隻普氏原羚的一舉一動。他面板黢黑,身材偏瘦,年過半百的閱歷藏在深深的皺紋裏。

這隻母羚是第一次產羔。吳永林看到它的身體在顫抖,眼神裏的神情滿是痛苦。經驗告訴他,普氏原羚可能遇到了難產。

吳永林小心翼翼地靠近它,然後匍匐在地,緩緩地爬過去,跪坐在原羚身邊,觀察“產婦”的一舉一動,眼神裏充滿期待。

他用手抓住已露出的小羊羔的腿,輕輕地一送一拽,不一會兒,小羊羔降生了,懸着的心也落地了。因爲常年的友好相伴,這隻母羚沒有反抗。

小傢伙溼漉漉的,嬌小的樣子惹人生憐。吳永林把臍帶等處理好,然後把小羊羔的頭放到母羚懷裏,看到小傢伙吃到了第一口奶,吳永林便又小心翼翼地退着離開。

不斷地跌倒、爬起,小羊羔打直了兩條前腿,隨後緩緩挺起身軀,後腿雖然不能完全筆直,但在搖搖晃晃中最終站了起來。

吳永林咧嘴笑了,然後鑽回帳篷,在自己的記錄本上,寫下:7月25日,“高原”(給小羊羔取的小名)出生。

由於人類活動影響及棲息地惡化,曾活躍在甘肅、寧夏、新疆和內蒙古等地的普氏原羚銷聲匿跡。青海湖周邊區域,成爲它們最後的棲息地。

上世紀70年代,普氏原羚僅有百餘隻。隨着保護力度加大,這一我國特有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,恢復到近1500只。儘管如此,數量仍比大熊貓還要稀少。

從2004年起,吳永林就和普氏原羚打起了交道,並申請到一塊3000畝的草場作爲庇護所,主要救助那些因跨越草場網圍欄時受傷,或失去父母的普氏原羚。

本來去年就可以過上在家賦閒的生活,但爲了帶徒弟,吳永林延遲了退休。

在這片草原,救護和繁殖的普氏原羚數量從無到有。今年仍有31只在這片草場棲息,其中13只有產羔跡象。待它們身體恢復後,將放歸自然。

在每年的這個時候,吳永林會在湖邊搭起帳篷,頂着烈日凜風,伴着星空露水,待上近一個月,悉心守護着它們產仔,防止出現難產或天敵傷害。

在綠色草場與藍色湖泊相接的地方,孤零零佇立着的這頂帳篷,日月起落間,恍如與世隔絕。

晚上九點夜幕降臨,吳永林躺在帳篷裏,閉上眼睛。不一會兒,便聽到普氏原羚的腳步聲,它們圍着帳篷跳躍奔跑。有的甚至會湊過來,用頭頂一頂帳篷,砰砰砰的聲音,讓吳永林差點笑出聲來。

吳永林說,普氏原羚天生膽小,常人無法接近。他也是經過多年的努力,才逐漸“混熟”。這種非常態下的“親密”來自友好的陪伴,普氏原羚在他眼裏已如親人一般。每次看到順利產仔,他心裏明白:地球上又多了一個小精靈。

關於一頭藏野驢的遐想

青藏高原在四季流轉之間,不斷更換着顏色,草原由黃轉青,牧民也變換着自己的節奏。

青格利一家是青海省格爾木市巴樂格圖村的蒙古族牧民,過着遊牧生活。讓人不解的是,他們家的馬羣裏有一頭藏野驢“混搭”其間,因爲顏色和體型差異,很是顯眼。

2013年夏季的一天,青格利一聲吆喝,60多匹馬,1000多隻牛羊,離開巴樂格圖村,浩浩蕩蕩地轉場到80公里以外的山上。

青格利照常將馬羣從圈裏放了出來,任由它們在山間奔跑覓食。這些馬兒,將來也許會訓練成真正的賽馬。

忽然,他和妻子才其格發現有一頭藏野驢混進了馬羣。和其他馬兒一樣,這頭藏野驢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。

這個“不速之客”紅棕色與灰白色相間,體型似騾,尾巴又稍似馬尾,當地人稱之爲“野馬”。

藏野驢是青藏高原特有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,喜羣居生活,擅長奔跑,警惕性高,人類很難接近。

青格利說,這頭小母驢當時只有兩歲,應該是與驢羣失散,纔到他家的馬羣尋求“安全感”,因爲它總是有意去靠近一匹成年母馬。他當時並不在意,覺得過不了多久,它自然會找到自己的種羣。

女兒阿力騰夏格激動地用手機記錄下藏野驢在馬羣裏的畫面。她總跟別人說:“我們家太愛護動物了,所以它不害怕。”

一開始,青格利圈馬的時候,藏野驢都會躲得很遠,一臉茫然地望着,等馬羣再次被放出來的時候,它又跟馬羣“廝混”在一起。日復一日,藏野驢乾脆主動跟着馬羣跑進圈裏。爲防止它受驚嚇,青格利從來沒有試圖控制它。

直到秋季下山時,這頭藏野驢也沒有離開的意思。它遠遠地跟在馬羣后面,一路小心翼翼,看見生人就跑得遠遠的,然後再想方設法找到馬羣,直到順利抵達青格利的家裏。

藏野驢有時候會很神氣,帶着其他母馬剛生下的小馬駒在草原上兜兜轉轉,也不讓母馬靠近,“護犢”的模樣讓人哭笑不得。

漫長的日子裏,青格利一家給予藏野驢一切自由,從不曾刻意近距離觸摸過它,彼此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。因爲,野生動物與牧民都是這片草原的主人。

直到去年夏天,剛到山裏的第一晚,藏野驢就消失不見了。青格利以爲它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青格利一家人一直牽掛着這頭藏野驢,心裏早就把它當成了“家人”。“它找到同伴沒有?每天能不能吃飽?會不會被天敵吃了?”這是他們經常談論的話題。

然而一個月後,這頭藏野驢竟奇蹟般地帶着一頭小驢回到了馬羣中……

“贖罪”的打漁能手

七月的青海湖,碧藍如洗,猶如一塊巨大的寶石鑲嵌在青藏高原。然而在水下,成羣結隊的湟魚離開鹹水湖,沿着注入青海湖的淡水河逆流而上產卵,帶來“半河清水半河魚”的奇觀。

湟魚是青海湖特有魚種,是水-鳥-魚共生系統的核心物種,2004年被《中國物種紅色名錄》列爲瀕危物種。

湟魚洄游期間,沿湖當地公安、漁政等部門派出人員,進行24小時不間斷巡護。近年來,越來越多的沿湖百姓投身生態保護。他們一旦發現擱淺的湟魚,或用鐵杴挖溝引流到主河道,或將拖拉機後車鬥鋪上塑料布做成“水池”,把湟魚救上來後裝入其中,然後轉移到主河道中。爲保護湟魚,有的村組建巡邏隊,查堵偷捕行爲。

李一帆,這位剛察縣新泉村曾經的打漁能手,其救助方式卻與衆不同。2015年在當地政府部門扶持下,李一帆成立了海濱藏城應急救援隊,利用業餘時間開展湟魚保護和救助工作。每年湟魚洄游季節,他們用過去的舊漁網將被困湟魚捕上來,再進行轉移。

李一帆回憶說,他的外公便是上世紀60年代村裏的打漁隊隊長,那時候捕撈的湟魚成卡車地往外運。他13歲就跟着外公打漁,練就了一身的“本領”。

昔日在青海湖沿岸,有十餘個村莊一度靠捕撈湟魚爲生。人們把吃不了、賣不掉的湟魚,曬成魚乾,然後用魚乾去換蔬菜和水果。

日夜不停的捕撈,造成湟魚資源量急劇下降,由最多時的32萬噸一度下降到2600噸。上世紀80年代開始,青海省政府連續5次實施封湖育魚。湟魚資源不斷增長,已恢復至7.08萬噸。

李一帆如今開着一個小商店,日子還算寬裕。他擔任隊長的救援隊,共有8名隊員。其中有的是牧民,有的是醫生,有的是卡車司機,每年在青海湖義務巡湖至少七八十天。

每年湟魚洄游季節,李一帆他們常常四個人一組,輪班巡湖,幾乎天天“泡”在青海湖沿岸,有時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。與主河道斷流的河溝,多是湟魚“誤入歧途”的地方,也更是他們重點關注的區域。救援隊成立兩年多來,他們已救助湟魚3萬多斤。

救援隊的經費來源,除了政府補貼,大部分靠隊員自己掏腰包。像李一帆一樣,越來越多的打漁戶轉型成爲湟魚保護者。在政府的產業政策支援下,過去的打漁村基本消失了。

李一帆說,普通百姓下河救助,深一腳、淺一腳,很容易弄傷湟魚。他們有專門的工具,也熟悉湟魚的習性,就方便安全得多。

“看到面臨困境的湟魚重獲新生,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。”李一帆說,投身生態保護,算是對過去行爲的一種補償。再說保護青海湖,就是保護自己的家園。家鄉生態好了,就會有更多的遊客,自己的生意也會更加紅火。(記者王宏偉、馬千里、張濤、張大川)